别跟我讲什么道德，我过敏 | 董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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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从前的事
儒生自命不凡之处便是长于“道德文章”，而且文章位列道德之后。明朝言官热衷于骂皇帝，被捉拿下狱不但不害怕，反而面有喜色，以为定将青史流芳。这就是中了道德的毒。
有明一代，言官基本代表了知识阶层的民意。虽然皇帝的廷杖淫威日盛，却鲜有闭口不言者。而帝王固有生杀之权力，还是要考虑后世声名。所以很多时候还是要向官僚体系屈服。
1628年，崇祯皇帝朱由检登基，成为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。也正是这一年，陕西饥民高迎祥扯旗造反。
崇祯皇帝像
第二年，皇太极率军围困北京，袁崇焕解围之后反遭下狱，8个月后被凌迟弃市。
内忧和外患同时来到，怎么办？
堂堂大明，天下共主，一定要剿灭所有威胁。于是，两个拳头打人，结果，两个拳头都骨折了。崇祯后来启用的兵部尚书杨嗣昌提出了“攘外必先安内”的政策，与清廷和谈，全力对付农民军。然而朝廷中的言官们纷纷上书，痛斥杨嗣昌丧权辱国，以北宋故事来指责和议之不可为。
杨嗣昌像
翰林院编修杨廷麟上书说：“南仲在内，李纲无功；潜善秉成，宗泽埙命。”直指杨嗣昌等为北宋末年耿南仲、汪潜善这一类的投降派。
其实此时，正是和谈的黄金机会。
崇祯刚刚登基之时，皇太极就与蓟辽督师袁崇焕多次书信往来，表示愿意“去帝称汗”，给足了大明皇帝面子。崇祯五年，皇太极又派人致信，声称“我非欲取大位得天下也，所以兴兵，盖欲尔察知其故”，并表示自己武力威胁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做生意，“惟愿两国和好，财物丰足，互相贸易，各安田猎，以乐太平”。
然而大明的执政者是不会同意好好做生意的，崇祯处死袁崇焕的一条罪状就是他搞边境贸易。罪名是：以市米则资盗。位列袁崇焕八项罪名的第三项。
袁崇焕像
这里说的是指袁崇焕向蒙古喀喇沁诸部落卖粮事情，卖米就是资敌，全不管拉拢骑墙的蒙古部落之必要性——友善的蒙古盟友意味着保证大明的侧翼安全。“且夷地荒旱，粒食无资，人俱相食，且将为变。”袁崇焕如此解释。苦心孤诣，然并卵。
买不到粮食，饥饿的蒙古部落当然会倒向大明的敌人。事实证明这些部落转身就追随满清入侵关内——不卖我粮食，我干脆抢好了。
反对和谈的群臣自然占据了道德的高位，自古汉贼不两立，平等的国与国关系是不可能的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，原本的关外卫所部族如果造反建国被承认，那西南土司怎么办？是不是也可以自由建国，挑战国家的权威？
所以明末能够清醒地判断天下大势的人，几乎没有，至少中枢机构中几乎没有。明朝的综合国力固然非满清可比，但单论军事实力，明军却一直只有挨打的份，庶无还手之力。肺腑之间的农民军又在坐大，明廷有限的野战军队和耗费庞大的军饷，只能支撑其中一场战争。
以少詹事黄道周为首的言官，对议和大肆攻击，认为“建虏必不可款，款必不可成，成必不可久。”实际上此时的皇太极，已经做足了低姿态。他致信明廷边臣表示：“和事成后，自当逊尔大国，尔等亦视我居察哈尔之上可也”。
虚幻的道德崇高感在此刻击败了务实的正常思维，军事问题和政治问题最终被儒生们归并为道德问题。道德问题是不能讨论的，更不能妥协。
以今人的目光看，其实妥协才是更大的美德。
拒绝了满清的议和要求，本以为已经剿灭的农民军死灰复燃，席卷中原腹地。大明的软肋遭遇了沉重打击。崇祯十三年到十五年，松山之战让明军精锐丧尽，洪承畴降清；而后迫于皇帝的催逼，名将卢象升、孙传庭先后战死。
手里的牌都打光了，崇祯又想回到桌前尝试谈判的可能性，他把这事儿交给了新任兵部尚书陈新甲，结果陈新甲是个笨蛋，办事不密，群臣又汹汹，不肯担责任的崇祯把陈新甲抛出来当替罪羊，满门抄斩。
两年后李自成攻克北京，崇祯的皇位轰然倒塌，他和大明王朝一同灭亡。
崇祯的老祖宗朱棣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，他为子孙在南京备份了一个配置齐全的朝廷。在北京危急之前，如果迁都南京，明廷仍可续命。
但是没有人敢提出迁都的建议，崇祯也憋着不说——大明的slogen就是“天子守国门”啊！怎么可以逃跑？务实的政治手段就这样被僵尸般的道德绑架了，终于身死国灭。那些既不同意和谈又不同意迁都的朝臣们，或者死于农民军的拷掠，或者剃发易服，捧起满清的饭碗。
所以，有为贤人说得好：在诸善之间，妥协比胜利更值得庆祝。
2.
现在的事
现在的事不好说，更多时候是说不得。
400余年过去，自命为道德守护者的明朝读书人似乎并未绝嗣，务实的本领没学到，高喊道德口号的声音依旧震天响。
比如对演艺人员的私生活，就有无数人摆出道德警察的脸孔，怒斥辱骂不一而足，倘若不是有法律保护，对不符合其道德规范的人，估计早就如明朝京城百姓对待袁崇焕那样，将其血肉分而食之。
婚姻本是两人之契约，爱情或有时尽，婚姻也有生老病死，有结婚的，就有离婚的，否则婚姻法就没有存在的必要。然而，道德家们只允许人结婚，决不允许人离婚，也不允许移情别恋，全然不管其实这是人的自由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演员突然被变成社会的道德标杆。吸烟不成，移情别恋不成，离婚也不成，如果离了婚再婚就会被万人喊打，甚至被剥夺工作的权利。说到这里就要感叹伊丽莎白·泰勒，她的一生结了八次婚，离婚七次。放在当下的此地，19岁就离婚的她，肯定就不能再从事演员工作，谈何三次拿下奥斯卡？
伊丽莎白·泰勒
PS.
袁崇焕和崇祯的蜜月期很短，他也知道掣肘的是满朝文武的道德僵化头脑。所以他给崇祯打预防针：“以臣之力，制全辽有余，调众口不足。一出国门，便成万里。忌能妒功，夫岂无人。即不以权力掣臣肘，亦能以意见乱臣谋。”
袁崇焕确实是个聪明人，历史证明，这一切居然都让他说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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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班主编 | 董啸 值班编辑 | 小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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